哪吒闹海

 第三章  欲擒故纵

      齐衡听着帐外响了一夜的歌舞声，心绪乱到了寅时，最后敌不过满眼的倦意，沉沉睡去。周公来叨扰，云梦里有齐家大院，有皇庭红墙，有盛家姐妹，还有······还有一个小孩，迷雾里看不清脸，稚嫩的小脸，束着一个小小的丸子头，眼睛及其干净，好似银河迢迢，繁星千万，好像在向自己伸手。是谁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遥远。

　 他几乎是被帐外的喧闹声从周庄梦蝶混沌里拉回来的，头还是有些许不适，揉了揉眼，便看见满屋子的婢女端着洗漱器具，衣裳帽靴跪了一地。

　　“你们这些作甚？”齐衡还穿着昨晚的喜服，他起身看着跪在最前面的婢女。

　　“回王妃，王子命奴婢们待王妃醒来洗漱更衣后去拜见大单于。”小丫头回答的声音不大，还透着一丝胆怯。

　　“不必麻烦了。”齐衡瞥了一眼婢女手中的匈奴衣物，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刚来就想逼我改头换面？休想！

　　“洗漱的东西放下，我自己来便可。其余的都给我撤了。”

　　“可是······”小丫头看了一眼榻上的男人，星目剑眉，肤白剔透，恰似雪山之巅的青莲。平生第一次见这么好看的人，虽然他面露疲倦之色，但丝毫不影响其温润如玉的风姿。原以为小王子已经是草原最俊的郎，没想到，这大齐的男人竟比女人姿色更甚。

　　“没有可是。还有，传我的话下去，以后我再听到谁说我是王妃，就让你们王子再娶吧！”小公子话说的平淡，但里面不容置喙的意味倒是让在场的人都惊了。

　　“王妃好大的火气啊！”

　　帐帘被掀开，走进来的便是顶风作案的小王子了。换了一身墨蓝的长袍，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榻上的人被“王妃”二字激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危险指数直线上升。昨日已经忍了一日，今日还想占我便宜不成？

　　伯力瞧见自己媳妇这逗趣的样，不觉得心底一阵好笑，还是这么率真。

　　“你们都下去吧。本王来伺候公子。”伯力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心底牢牢地记住了“公子”一词，看来，连王子都要尊称新晋的王妃为公子，为了王子的家庭和谐，大家还是长点心眼吧。

　　仆人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他二人。

　　“你若不愿我叫你王妃，我改变是。下人们不懂，还别迁怒与他们。”伯力试了试茶盅的水温，确认还是温热的后，递给齐衡。

　　“我不愿着匈奴族人衣物。”

　　“不愿就不穿，我倒是更喜欢看你穿儒雅汉服。”

　　“我不愿行匈奴之礼。”

　　“有我在，你不必向任何人行礼。若是父王，你只需表示基本的尊敬即可。”

　　“我不愿与你同房而卧。”

　　“放心，这个我更不会强求，你愿意住哪你自己挑。”

　　一时间，这段对话结束后，长长的一段宁静。

　　齐衡不知道是他的回答太过朴实，还是自己的要求太过分，心底竟生出一股子歉意。回想昨日到今天，虽说是自己不情愿而来，可眼前人似乎丝毫没有逼迫过自己半分，反倒是给了自己最大的包容。齐衡不懂，究竟是这草原的汉子都是心大的人，还是这伯力王子有着其他的念想，这一刻，他竟有点慌了。

　　咕噜咕噜。

　　还没等谁先开口，齐衡的肚子就不争气的发出一阵悲鸣。想来也是，昨天到之前就吃完了车上备的干粮，昨天一整天又没有进食，慌忙的行完所有的礼都已经到了那个时间，这时候也该饿了。

　　伯力看着齐衡饥肠辘辘的样子，心里笑了笑，这人，真是一点都没有变。

　　“来人，把东西端上来。”

　　屋外早就在候着的婢女端着各色早点进屋，有桂花芋圆糕，金丝马蹄卷，红豆香酥饼，黄金小米粥，还有爽口小菜各色。

　　“这？”齐衡看着一桌的菜，不解这塞外边地，哪来的中原物产。

　　“公子有所不知，这是王子专程从齐国采买回来的。”

　　“多嘴。”伯力轻声斥责。

　　齐衡顿时了解到这其中的原委，心里的慌乱又多了几分。看他又饿又碍于面子不动筷子，伯力识趣地赶走了一众人，自己也退了出去。

　　走之前留下一句话，“我叫人备了你常穿的衣裳，吃过早点若有时间，便和我一同拜见父王吧。还有，这掩面的丝巾若能取下来，我更感激于你。”这话听在齐衡耳里，更像是一种卑微地请求，心里的慌乱更加一分。

　　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和确实是饿的有些发晕。齐二公子几乎没有保留一点实力，拿起眼前的小食就哐哧哐哧吃起来。一边吃来一边不住的点头，嗯，不错，这蛮子看上去一副傻乎乎的样子，心思还是很细，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被饿鬼缠身的齐二公子，沉浸在美食的诱惑里，根本没有空去想为何一个异族王子会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

　　他更不知道，此时躲在帐后角落里看他饕餮享受早点的某王子，嘴角上扬的角度更高了。

　　“怎么样，王子？这王妃你搞定了？”被身后一声闷声吓得一个激灵。

　　伯力回过头看见自己的贴身侍卫和一众弟兄，正像看大戏一般的站了一个圈，自己就恨不得立马长枪上手，一个个地打过去。

　　“嘘！不要命了，记得要叫公子！想我再娶么！”伯力紧张地擦了擦额头，回头看见齐小二还埋头吃的聚精会神，舒了口气。

　　“别岔开话题，我说王子你到底有没有把公子吃到手啊？昨晚你那么晚才回帐里，是不是被人赶出来的啊？”

　　“就是就是，我听闻这大齐虽然不如我匈奴英勇，可这屋里的人也是个啃不动的铁山芋，王子你口味够重的啊！”

　　“去去去，敢质疑本王子的雄风？我那是怜香惜玉，不想他刚进门就觉得我粗暴，你们知道什么？昨晚我们可是该办的都办了。别瞎说！”

　　“是么？我看未必，这公子硬气的很，连真面目都不愿示人。我看王子你压根是没有搞定，不然怎么现在他还不和你去见大单于？”

　　“是啊，这匈奴人最重血亲之情，若是他不愿去，肯定是不承认你这夫君吧？”

　　“都闭嘴，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吧？”伯力把一众人轰散，自己心底也没底，若是真的不愿同自己去拜见父王，这吹出去的牛皮，要怎么收拾啊？

　　大清早的，匈奴巡视的卫兵就瞧见刚新婚的四王子在自家王妃的帐前不住地挠头叹息，来回游走，似有烦心事。

　　“来人，替我更衣。”突然屋内传来一声召唤。

　　伯力似枯萎的鲜花瞬间得到雨水的滋润，鲜活了起来。

　　“快快快，快进去。”早在门口等着的婢女赶紧捧着王子特意备好的衣裳进屋。不肖一刻，帘便被婢女掀开。从屋内走出来一人。

　　只见他一身淡蓝青衣长褂，披着银丝锦缎裘袍，脚着黑云金靴，手里捧着一个火炭玉壶，面若明月，薄唇殷红似桃花点点，一双透亮眼眸波澜不惊，一如银湖里一颗沉底的星火，古朴如玉，君子如兰。

　　这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包括赠予这良人一身锦衣的伯力。他自是知晓他的美静，可每一次他都在刷新对美的极限的认知。自己是三生修来的福祉，才能望着他，才能耳闻其声，目见其身。

　　“咳咳，还不领路？”齐衡咳了两声，这呆子，有必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盯着自己发呆么？真的是不知礼数。

　　“来人，备轿辇。”伯力正叫人，被齐衡叫住。

　　“这大帐又不远，不必大张旗鼓地叫人了，我们自行前去便可。”

　　“有道理，来人，给我把伞。”

　　眼下天正飘起小雪，塞外的天自是比中原凉的更早。窸窸窣窣的小雪，不觉就落了齐衡一身。伯力一把把人拉入自己身边，撑起伞，两人就这么走起来。

　　齐衡不觉得心跳的更快了，这人，大庭广众下，也不知道避避嫌么？可这是他名义上的夫君啊，人家又为何要避嫌呢？想想便摇了摇头。

　　“你不必紧张，待会见了父王，我会替你打点。”伯力瞧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安慰道。不敢牵旁人的手，伯力只能在其身后用自己的裘袄虚掩着，防着雪花沾湿了他的身子，另一只手把伞偏向了齐衡，自己半边身子却已落满了雪。

　　“你们看，这王子和公子还真是恩爱无比啊。”

　　“是啊，看来王子昨夜肯定是把公子降服的服服帖帖，不然你看今日这黏糊劲。”

　　“壮哉，我大匈奴，最小的王子终于成家，可惜就是老王妃不能瞧见。”

　　“小点声，别让王子听见了，大喜的日子，别找事啊！”

　　齐衡只约莫听见背后这些闲言一小段，他不知道更大的段子还在大帐里等着他呢。